《晚餐》:回到戲劇之源(品鑒)

日前,話劇《晚餐》再次上演,今年已是這部戲的第九輪演出。這部古希臘悲劇以阿伽門農的孩子們為主角,從故事內容到演出形式都努力向戲劇的源頭回溯,從中汲取藝術的養分。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建院以來首次排演古希臘悲劇,跟該劇導演羅錦鱗先生有些關系。羅錦鱗先生是融合東西方文化的古希臘戲劇大傢,與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前院長張和平有師生之誼。他的父親羅念生先生更是享譽中外的古希臘文獻翻譯大傢,古希臘文明民主的精神氣質、恢弘的戲劇藝術,是通過羅念生先生的傳神筆譯廣為國人所知的。

羅錦鱗先生繼承瞭父親的古希臘傢學衣缽。他的導演手法簡潔典雅,不失力度,在遵循古希臘戲劇精神的前提下,充分運用瞭中國戲曲的美學原則,這才有瞭北京人藝版的《晚餐》。

《晚餐》以四鬼魂和四活人之間共進晚餐為主線,通過一場陰陽兩隔的傢族晚宴表達出這樣的主題:隻有徹底消滅仇恨、貪婪和殺戮,才能獲得靈魂的解脫。

該劇在情節上接續於埃斯庫羅斯的三聯劇《阿伽門農》《奠酒人》和《復仇女神》之後,講述伊菲格涅亞三姐弟聚集到伊拉克特瑞的“丈夫”費羅斯的傢裡。此時,三姐弟的父母阿伽門農、克呂泰墨斯特拉、母親的情人埃斯特斯和特洛亞公主卡桑德拉的鬼魂也來到這裡,與他們共進晚餐。已逝之人在冥界已原諒瞭彼此的罪惡,卻無力拯救因殺母而精神幾近崩潰的姐弟倆,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女兒伊菲格涅亞親手毒死瞭自己的弟弟俄瑞斯特斯和妹妹伊拉克特瑞,並服毒自盡,來結束這個傢族被詛咒的痛苦命運。

《晚餐》的編劇是希臘當代劇作傢卡巴奈利斯。他經歷過二戰,是戰後希臘文學的代表人物,創作瞭大量反戰主題的話劇和電影劇本,《晚餐》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個。

羅錦鱗先生和希臘評論傢協會主席是至交,通過主席的熱情牽線認識瞭卡巴奈利斯,兩人一見如故。卡巴奈利斯願意羅先生來執導自己的代表作,並把《晚餐》的中文版權贈予他。2010年,羅先生應北京人藝之邀,開始排演《晚餐》,卡巴奈利斯生前終是看到瞭羅先生導演《晚餐》的劇照和錄像帶,震撼不已。中希兩位大傢神交已久,直到暮年才完成彼此心願,成就瞭中希文化交流的一段佳話。

81歲高齡的羅先生,為這部古希臘題材話劇付出瞭巨大艱辛,更為這部戲劇賦予瞭極為深刻的寓意和哲思。

這部戲哲理性很強,又使用瞭觀眾不太熟悉的古希臘戲劇的創作方式,他很擔心中國觀眾是否能夠理解和接受。為瞭減少理解障礙,羅先生決定在每場演出前先用10分鐘左右的時間為觀眾介紹古希臘悲劇的常識和該劇的背景。通過導演化身為說書人的序幕,大部分觀眾不僅完全看懂瞭戲,而且還非常喜歡。更令人驚喜的是,95%的觀眾都是年輕人。

希臘戲劇是詩劇式的表演狀態,而不是生活的、自然的、京味兒的表演狀態,對演員的要求比較高。人物的臺詞像散文詩,演員們不是說而是誦,形體也講究雕塑感,體現瞭希臘悲劇的美學精神:簡潔、莊嚴、肅穆。

《晚餐》的舞臺構思充滿寫意。大幕開啟,滿臺垂掛的粗黑鐵鏈,籠罩在森森藍光之下,無須開戲,已讓觀者感受到戲中人物的內心困惑和掙紮。望著這條條鐵鏈,歷史的智慧幽幽照進現實,當下的每個觀者又何嘗不是掙紮在自己編織的枷鎖中,尋找著解脫的出路?

鏈鎖也象征著冰冷和力量,它強調瞭小女兒的殺人動機:用復仇來證明自己的力量。她愛自己的母親,恨自己的父親,卻殺死母親為父親報仇。但復仇隻是表層動機,她的潛意識裡是想證明自己不是懦弱的,而是有力量的。

海德格爾的“意志之意志”的內涵在這部戲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其實,這在古往今來的所有戰爭背後都存在著,隻是在伊拉克特瑞身上赤裸裸地呈現出瞭這種力量。這種力量的進攻沒有利益粉狀原料壓制成型機性的動機,隻想體現自己的意志,是純粹非理性的。而這種癥狀,也許正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隻是我們還沒有覺察到。

在荷馬那裡,在托爾斯泰那裡,戰爭具有一種完全可以理解的意義:打仗是為瞭得到美麗的海倫,打仗是為瞭捍衛俄羅斯。而在伊拉克特瑞那裡,父輩的戰爭在子輩的身上淪為沒有意義和沒有價值的荒誕。再加上卡桑德拉對戰爭的控訴與對故土的回憶,清晰地呈現出劇作傢對戰爭的反思與對和平的祈念。

弟弟在井邊“洗血手”的場景也動人心魄,讓人聯想到莎翁的《麥克白》。外力永遠無法洗清靈魂的血污,面對內心的焦灼,死亡更像是清涼的夜,讓罪人們得到寧靜和解脫。最終,阿伽門農的子女們都紛紛奔向那“清涼的夜”,“清涼的夜”讓他們學會瞭思考,懂得瞭愛,尋找到瞭生命的意義……

“人要認識自己。”這是刻在古希臘阿波羅神廟上的一行字,羅先生常常提起。《晚餐》在這個浮躁的時代給大眾獻上瞭一捧清涼的甘泉,“飲”過之後,我們或許能更清醒地瞭解自身。自動化食品機械米香成型機

(作者為上海戲劇學院教授)

《 人民日報 》( 2017年02月16日 2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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